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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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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室外的香樟樹,沿著教學樓生長,一直長出了和教學樓一樣的高度,它隨意的把枝條伸進那些開著的窗戶,它的愜意生長和教室裏那些緊張氣氛格格不入,微風偶爾搖曳著那些枝椏,它懶洋洋的配合著晃動,它長久的生長在這裏,見過了無數張畢業班學生扭曲的臉,現在它只關心陽光和雨水。講臺上老師唾沫飛濺的在分析一道綜合題,那道綜合題關於帶電粒子和磁場,謝凱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帶點粒子,在磁場裏繞著看不到盡頭的圈,他感到腦袋腫脹,昏昏沈沈,渾身被一種無力感包裹著,他不再在乎一節課的長短,也不在乎老師是否拖堂,他像一尊石像,把自己和外界隔絕得幹幹凈凈,他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恍惚,在恍惚裏他覺得自己還有機會,之所以會有現在的局面,只是自己操之過急,他一遍遍的在心裏念叨“操之過急”,好像這四個字是解開他尷尬局面必須的咒語,他把所有的不確定都歸結到這四個字上,這四個字是唯一讓他心安的借口,他說服自己繼續等待,時間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但世界上最難的事情莫過於等待,等待無論長短都給人煎熬,那種不確定性讓人如同墜下深淵,在下墜的過程中手無抓拿,腳無踩踏,謝凱想得到愛情的甜美,不幸的是他先得到了愛情的另一部分。大概一切美好都是在獲得足夠挫敗感之後才姍姍來遲,他這樣想著,直到心不再跳出那樣胡亂的節奏來。

在謝凱的記憶裏,沒有什麽東西不可以得到,只要一個東西在他喜歡的前提下就會順理成章的得到,他擁有我們這群人中的第一臺學習機,第一輛山地車,第一部手機,他總是走在我們的前面,總是看到比我們多一些的風景,摘到多一些的果子。他自己不知道挫敗感是什麽,我們也沒看見過他挫敗的樣子,他總以一個優越而不討厭的形象出現在我們面前,時間久了我們就和他一起相信,他會一直這麽優越下去。而愛情,改變了一切,它像是突然喝止一群打鬧頑童的老師,把那些恣意妄為統統擊碎。他意識到自己必須重新樹立一種愛情觀。喜歡等於擁有這個屢試不爽的公式在這裏不被承認。謝凱在晚自習之前找到我和蔣焉,我們一起慢步在學校教師宿舍下的林間小道,三個人中兩個都在享受愛情帶來的苦果,只有蔣焉一人置身世外,他臉上洋溢出一種詭異的微笑,看得出那是對自己單身主義得意的讚許,他遞給謝凱一支煙,又遞給我一只,我接過煙,雖然我不怎麽會抽,但還是決定用浪費煙草這種方式回擊他的得意。我們躲在一個刻著厚德載物的大石頭背後抽煙,蔣焉每吐一口煙,就把頭伸向石頭外在過往的人群裏警惕的搜索班主任的身影,這是多年逃避打擊養成的習慣。謝凱吸著煙,望著密密麻麻的枝椏,他的驕傲和優越感跟著煙霧一團團的消失在頭頂大概二十公分的地方,他把還剩一大截的煙戳向大石頭,蔣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手當在煙和大石頭之間,他接過謝凱手中的煙,像是從魔鬼手中救下了公主,他嘴裏碎碎念著這些煙的來之不易,仿佛每一支煙後面都有一段可歌可泣的故事。謝凱叫我們幫忙分析他和吳菲的事到底能不能成,我想起了我在新華書店裏翻看的那本叫做《愛的釋義》的書,我本想把這本書推薦給他,但是覺得那書或許會誤導他,於是我一本正經的告訴他,“態度決定一切”,這句充滿哲理的話是今天我剛從足球報上讀來的,是米盧說的。我現學現賣,謝凱讚許的點點頭。我不知道那晚的談話會不會對他有幫助,但我們能做的本來就不多,我是自身難保,飽受相思之苦煎熬,蔣焉有一身力氣,但只會拖著輪胎在操場上揚起一陣沙土。我們在那塊石頭背後長籲短嘆,聊完愛情又聊未來,十年之前,我們奔跑在蓬溪的大街小巷,翻過芝溪河裏的每一塊石頭去找螃蟹,那時候我們的煩惱只有家庭作業,我們的世界快樂占據著半壁江山,後來我們長大,快樂變小,煩惱和迷惘開始搶占陣地,我問他們想回到過去嗎,謝凱朝我一笑,說這才哪跟哪,我們正年輕著,幹嘛要回到過去,去未來看看吧,蔣焉在一邊笑得前仰後翻,說我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看著這個平時五大三粗的家夥吐出這麽文縐縐的話來,我開始覺得自己是不是太柔情似水了。鈴聲從石頭背後傳來,我們走出來時,教學樓已經燈火通明,我們站在教學樓對面的林間小道,燈光拉長我們的身影,我們拍拍屁股上的松針,謝凱指著教學樓對我們說,“沖啊”,我們應和著他也喊著跑著,那棟明亮的建築,仿佛就是謝凱口中說的未來,我們跑著沖向它,像沖向自己的未來。未來在前,我們為什麽要回到過去,我們的舞臺在未來,那裏才有屬於我們的精彩。我們的身影消失在教學樓的入口,融進那些筆和紙磨出的沙沙聲裏。

教室裏從開校起就掛了一本日歷,每個值日生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撕掉昨天,露出今天,謝凱還記得它剛掛上去的時候,一百多天看上去厚厚的一本,高考的那一頁藏在這些厚重背後像是遙不可及,那個地方除了值日生記得外,其餘人不會多看一眼。但某天當謝凱值日的時候,高考就在七十六天之後,他倒吸了一口氣,覺得這一切似乎過得太快了些,這七十六顯得薄而脆弱,仿佛窗外的一陣風就可以讓它們一片片如雪花般墜落下去。未來有多遠,不去想就很遠,當想了,那就在面前。在謝凱想象的美麗未來裏,有一大部分是和吳菲關聯的,他想象的美麗未來是有一天他拿著自己心儀的大學錄取通知書跑進吳菲的店裏,吳菲看著錄取書上他名字上蓋著紅紅的章,然後她撲進自己的懷抱,接著他深深的把她攬進自己的幸福裏。這個美麗的未來正直而善良,小巧而不貪婪,它就像一朵沾著雨水的小花,開在一個安靜的地方,散發著恰如其分的芳香。這個美麗的未來給謝凱帶來無數次掛在嘴角的笑,這些笑一點點累積,變成一個熟悉的符號,只要當他嘴角動到這個位子,便想起了這個美麗的期許。那晚送吳菲回家之後,他覺得自己和這個美麗的未來只剩下日歷上的天數,但後來的事實讓這一切又開始顯得不可琢磨。一個十八歲的青年,用自己最真摯的情感和最稚嫩的閱歷去深愛一個人,這從一開始就帶著極大的冒險精神,但對於一個十八歲的青年,他的視線會繞開擋在他面前的任何障礙,直抵他的所想。他努力的修正著自己可能的不足,思考著是哪個細節讓吳菲不能徹底接受他,他覺得他如果知道這個弱點,就一定能改掉,但事實是那個弱點總是對他避而不見。他拿著前幾天吳菲送給他的手織毛圍巾,這條顯得不是很規整的圍巾是他繼續等下去是有意義的佐證,五月份的天氣顯然用不上這圍巾,但吳菲說她從年前就開始織,只是太忙了沒有趕在冬天離去之前送給他。謝凱顯然能從這圍巾上找到另一種形式的溫暖,他把它放在背包裏,每天和自己形影不,雖然不是時常把玩,但知道有這樣一個東西和自己咫尺距離,也是種莫大安慰。

高三部,校門,樓道,以及任意一堵顯眼的墻壁都被各種各樣的標語占領著,以前的青山綠水不見了,全是這種耀眼的紅色配上方塊白字的標語橫幅,這些在在風中起伏的標語,更像是鬥牛場裏的鬥牛士手裏的紅幡,這種紅色充滿了所有看見它的瞳孔,同學們本來已經足夠亢奮的學習態度變得更加盎然起來,近在咫尺的高考,讓學校裏最有厭學情緒的人也不再逃課,他們即使睡覺也要呆在教室裏睡,這讓他們覺得心安理得。畢竟耳濡目染中,做到耳濡一項也不枉多年後給別人談起自己高三一回,蔣焉的專業成績在學校裏是第三,文化成績只要不發生意外,他那個不算很高的理想就能輕易實現,謝凱說要考政法大學,現在看來他的分數線高過了那所大學往年招生線一大截,得償所願對他來說也是不難,而我算是我們三個人中壓力最大的一個,從前一段對選擇專業的迷茫再到現在選擇大學的迷茫,就一直迷茫著,之所以迷茫是因為我顧忌太多,我必須和小黛進同一所大學,這中間就有太多的割舍退讓,後來小黛對我提起沿海的一所大學,我信口的答應下來,對於這種不耳熟的大學,我都歸類到輕松拿下的範疇,我只是覺得用一個高分去讀這樣一個學校是不是一種浪費,但是想到能和小黛在一起,這種浪費就顯得無足輕重。有天和同桌談起要報考的大學,當我說到這個大學的時候,他顯得有些驚訝,然後對我豎起大拇指來,我被他的表情和動作搞的一頭霧水。在後來我去查了它的分數線,竟然比我最好成績還高了十分。小黛去樟木之前,成績和我不分伯仲,但現在看來她已經在我之上了,我當然不好意思開口叫小黛選一所我更有把握的大學,那會讓我顯得有些難堪。我應承了下來,就只得咬牙往上趕,我的動力來源就是小黛,當想到因為我的原因而和她不能在一起念書,心就開始搖搖欲墜起來,那是語言不能準確描述而大多數人都經歷過的虐心感覺。我用更多的時間埋頭在書本之間,直到我的眼睛酸澀難忍,流出幸福的淚來。多年後當我回憶起這一段時光,我給它取名叫做“充實”,那是段幸福的時光,在那段時光裏,我做著大大小小的夢,大大小小不切實際的夢,但我沒有覺得它們高高在上,我認為只要努力虔誠,實現夢想就是理所應當,就是探囊取物,就是這種簡單的信仰,讓我單純的充實著,充實

的快樂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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